蘇夢陽來源|看電視“盧凌風何在?”“盧凌風在此!”當屏幕中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現時,《唐朝詭事錄之長安》(下文簡稱“唐詭3”)以其獨特的志怪氛圍與人物魅力,迅速攫取了觀眾的目光。融合中國傳統的志怪文化,輔以權謀博弈與人性真情,在懸疑的框架下,“唐詭3”展現了昔日長安的獨特風貌。在滿足觀眾對于歷史想象的基礎上,某些劇情設計也體現出一定的現實關照,以古喻今的詭譎案件探討的往往是亙古不變的人性困境與社會的集體焦慮。不只是“唐詭3”,更多的國產劇集在類型化探索上的深化,也折射出制作方與觀眾對于“中式恐怖”與“現實隱喻”的雙重渴求。中式美學命運隱喻近年來,影視創作對“中國文化”的挖掘已從簡單的視覺呈現,轉向更具深度的美學體系構建。并且,這種美學構建是多方位的,它超越了單純的視覺感受,成為一種參與敘事、塑造命運感的重要語言。“唐詭3”開篇第一案“康國的金桃”便將志怪傳說、傳統民俗與視覺藝術融為一體。隨著巨獸“烏焰鳥”從高空俯沖而下,撞破窗欞,爪抓天子手臂時,鏡頭也從低角度跟拍鋒利鳥爪迅速切換到眾人驚恐表情。殿內忽明忽暗的宮燈,左搖右晃的鎏金器具,瞬間把異獸突襲的志怪驚悚感拉滿,也將《山海經》中三足鳥的形象傳遞得活靈活現。劇中保存“金桃”的“坎吉納”泥碗,是源于阿富汗等中亞地區的古老保鮮容器,與“唐詭3”同屬唐朝時期的《長安的荔枝》,用“竹筒+泥封”來保存和運輸嶺南荔枝的方法也是同樣原理。泥土塑造的古樸造型和保存水果的功能,既服務于“金桃”藏情報的志怪劇情,又通過道具呈現了唐代中外文化交流的細節。這也讓志怪劇情在充滿文化質感的視覺環境中推進。近期在騰訊播出的《山神異聞錄》里也通過紅燈籠、紙人、薩滿跳神等元素為觀眾提供了豐富的觀影信息。在中式語境下,紙人往往直接關聯著喪葬文化、魂魄觀念等。疊加與薩滿跳神相關的通靈、祈福、驅邪等復雜信息,其儀式更加充滿戲劇張力和不確定性,為劇情反轉提供了更多想象性。更進一步,這些美學元素通過精心的符號化處理,也成為預示命運、暗示人物關系的關鍵。《命懸一生》中,對女主角吳細妹婚禮場景的視覺處理。高飽和度的紅色嫁衣與紅唇,本應是華夏文化中最濃烈的喜慶象征,但在特定的鏡頭角度和色彩對比下,這種紅卻顯得格外刺眼與壓抑,它與男人房間墻上懸掛的《百子圖》形成了極具張力的對照。《百子圖》傳統寓意多子多福、家族興旺,但在此處,它不再是美好的祝愿,而是異化為一種沉重的期望與無形的枷鎖。
這兩種強烈的視覺符號并置,提前為吳細妹因無法生育而遭遇家暴的悲慘命運埋下了伏筆。
色彩與物象在此超越了裝飾功能,成為敘事與批判的工具,冷靜地揭示了在宗法社會結構下,女性被物化為生育工具的價值困境。這種“于喜慶處見悲涼”的手法,是中式美學在敘事中的體現。
困境與抉擇詭案有人性“這世上,既沒有神,也沒有鬼,只有裝神弄鬼的人。”這是“唐詭3”主角蘇無名的一句經典臺詞,也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這類題材的核心——人。在志怪故事光怪陸離的表象之下,始終包裹著關于“人”的核心。妖鬼精怪,往往是人性欲望、恐懼與掙扎的投射。即使有著志怪、懸疑等元素加持,最終落點仍然在特定歷史環境下個體的處境與選擇。在“唐詭3”里“康國的金桃”一案中,主角盧凌風身處皇帝與大長公主的權力夾縫之中,其面臨的“忠孝”兩難,不僅僅停留在案件本身,而是上升為在封建體制下,個人身份認同與道德抉擇的思考。金桃背后的“詭”,也有著盤根錯節的權力關系與人情網絡給個體帶來的異化與撕裂。
盧凌風的掙扎,讓現代觀眾得以窺見在龐大封建體制面前,個人意志的渺小與堅守的可貴。在高度結構化的社會背景下,如何找到個體的定位也不只是“盧凌風”該思考的問題。在第三季調查第二案“成佛寺的哭聲”時,裴喜君提到的“秦孝白”,讓人回憶起“唐詭2”即《唐朝詭事錄之西行》,畫師“秦孝白”的故事線。
面對權貴的逼迫與靈感的枯竭,他在藝術理想與現實生存之間痛苦掙扎無從下筆。助手阿祖為完成壁畫,高價購買犧牲無數人生命才制成的“游光”顏料。
劇情引發屏幕前不少網友淚目,這里秦孝白的“點睛一筆”,不再是純粹的藝術行為,而是關乎生計、尊嚴與信仰的復雜抉擇。當現實的壓力扭曲了最初的純粹,我們是否還能守住底線?在面臨“工作”和“愛好”時,你究竟會選擇“面包”還是“理想”?這種將古典情境與現代職場人、創作者心態進行巧妙嫁接的手法,也是唐詭能夠“破圈”的關鍵。不同于“唐詭3”,《無憂渡》構建了更為架空的人妖世界,其內核依舊是人、妖在特定規則與倫理下的情感糾葛與生存選擇。
妖渴望人的情感與認同,人羨慕妖的力量與長生,二者互相凝視,欲望交織。
若將奇幻背景與當下的現實相結合,不同階層、不同群體之間的隔閡與融合難題是否也可以有更多的思考角度?這樣,劇集也獲得了更深厚的情感重量與反思價值。情緒價值的調度參與感和社會關照“唐詭”的火爆引發行業的思考,為什么沒有大IP、沒有流量明星和大量營銷的情況下,精短的劇集可以調動起這么多觀眾的“自來水安利”?超越簡單的“發糖”或“虐心”,復合型的心理滿足機制成為吸引觀眾的關鍵。觀眾追劇的樂趣,遠不止于被動觀看。
彈幕上除了“盧凌風好帥”“費雞師好可愛”等彈幕,可以發現更多的彈幕都在猜測“兇手這次一定是方丈”“我猜對了”等對劇情的討論上。嚴密的邏輯和草蛇灰線的伏筆是調動觀眾參與的重要因素。這種直至揭秘前一秒仍在進行的猜測與驗證,構成了觀劇體驗的核心部分。“唐詭3”中常常會通過一個道具、一句看似無心的臺詞,埋下破解最終謎題的關鍵。這種敘事策略,將觀眾從單純的接收者,提升為積極的解謎參與者。當自己的推理被劇情證實,所帶來的智力上的優越感與滿足感,是任何外部營銷都無法替代的。這形成了強大的社群互動與粘性,觀眾在社交媒體上的討論、二次創作,為“路人”提供了更具吸引力的“安利”。懸疑與志怪,只是吸引觀眾入門的手段,真正留住人心的,是故事中能與現實產生共鳴的情感內核。“唐詭3”在詭異的案件背后,巧妙地融入了對人口販賣、古代版“PUA”等社會議題的隱喻與反思。在第七集中,費雞師提及自己:“常年混跡于鬼市”,“一直是一個人吃喝”時,彈幕飄過的“孤寡老人”,引得近四千網友點贊。無論是出于對角色的調侃或者同情,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大眾對于現實生活中“孤寡老人”的觀察。作為早期具有開創性的國產懸疑靈異劇《靈魂擺渡》,采用單元劇的形式,融合了懸疑、驚悚、奇幻和溫情元素,探討了網絡暴力、家庭暴力、性別歧視等尖銳問題。古裝奇幻懸疑電影《妖貓傳》則在充分展現盛唐繁華與夢幻的視覺體驗下,包裹著對真相、記憶與敘事的哲學思辨。正如劇中經典臺詞:“不必奢求世間永無丑惡與虛妄,只需關注此刻你擁有的美好與幸福。”這也對類似的題材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靈異奇幻的背景不能削弱現實力度,要能以一種更隱喻、更深刻、更安全的方式,觸及那些現實主義題材可能因審查或文化限制而難以言說的社會痛點與集體無意識。對現實進行“曲線”關照,既滿足了審查的邊界要求,也可以讓劇集超越簡單的娛樂產品,使觀眾擁有更多對現實的凝視與思考。在肯定目前取得的一些成績時,也應該冷靜地看到,國產懸疑志怪題材也依舊面臨一些普遍性的創作挑戰。許多作品在開局展現了宏大的世界觀,但在后續敘事中,其異世界的規則卻顯得模糊或自相矛盾。妖怪、法術、異術的強弱和施展為劇情服務而隨意改動,世界觀的“半途而廢”削弱了作品應有的嚴謹性與可信度。除了規則的模糊,不少配角、反派也變成“工具人”。
懸疑題材的劇集若為了“發糖”而單獨設置感情發展,與主線劇情割裂,反而顯得突兀多余。
不合時宜的慢鏡頭、背景音樂等技術加持不僅拖慢劇情,也讓原本自然的感情變得尷尬。
無論是主配角的成長還是人物關系和情感的推進都應該來源于劇情沖突下的自然生發。雖然社會議題的引入值得鼓勵,但部分作品的處理尚停留在“提及”層面,未能進行更深入、更犀利的解剖。對于女性苦難的描繪,若僅限于呈現其悲慘境遇,而缺乏對背后結構性問題的批判性思考,便容易流于淺表的煽情,削弱了應有的現實力量。真正的現實關懷,需要勇氣和智慧去觸碰問題的根源。即使有著創作挑戰,但國產懸疑志怪題材也已經走出了一條富有生命力的路徑。
根植傳統文化、尊重敘事邏輯、關照現實情感,是能夠獲得商業和觀眾口碑的雙重肯定的。我們相信并期待著有更多兼備精細打磨的世界觀、深度自然的人物形象、現實議題的大膽觸碰的作品,不僅能以詭譎的氛圍吸引我們駐足,更能以其嚴謹的邏輯、豐滿的人性與勇敢的關懷,讓我們在光怪陸離的幻境之中,照見自身,思考現實,獲得長久的精神回響。“唐詭3”未完待續,更多的懸疑志怪題材的創作也方興未艾……主編:羅姣姣???????文:蘇夢陽排版:蘇夢陽